无力的沟通

发生了一件出乎意料、无力沟通的事情。

因为很早就意识到双方在情感层面的自我感受差异太大，我基本上放弃了和父母进行情绪沟通。吃吃喝喝玩玩耍耍，关心衣食住行病，大家相处愉快。然而，一旦稍微触及情绪沟通，必定惨烈无比。之前有过先例（http://www.lacool.info/typecho/index.php/2020/07/28/504.html）。

父母这一代人，始终不可能理解的一点是：“哪怕是为别人好，哪怕你的最终行为，得出了正面的结果，别人也可能不领情，甚至感觉很不愉快。”如果这个别人，是自己的儿女，那就更是彻底崩溃和抓狂。

事由是我的一个姑姑，很早之前因为家暴离婚，一个人抚养女儿长大。我的这一个堂妹，如今也有二十七八岁了。一直和姑姑同住，一度非常宅。家族聚会上，姑姑把对女儿的操心说了出来，说是跟某个男孩子已经交往三年，男孩子挺不错的，温和而耐心，给了堂妹许多帮助。但堂妹就是不愿意结婚。“你说她不结婚，跟别人交往是干嘛的呀？”

谈话开始时，虽然观点差异极大，但我觉得这是别人家的事，也并没往心上去。但表妹出自这样的背景，不想结婚，难道不是很正常吗？当然，我也没说，而是说，堂妹也二十多了，是个成年人，她不愿结婚，人家有人家的考虑，不结就不结呗。

这时，姑姑开始谈起对堂妹的种种担心，说堂妹在成长过程中，表达过各种自卑情绪，不愿意自己当初被生下来，跟姑姑也发生过许多惨烈的情绪沟通。

我斟酌了一番，用自己感觉已经非常客观、没有对错指责的语调，开导姑姑说，“每一个人，走向成年阶段，都有和原生家庭分离的渴望。走向成年是这样的。我妹妹一直跟你住，在你眼里，她始终是你女儿，但在她内心，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。而走向成年，本身就是与原生家庭重新建立关系的过程。你看我，我是幸运，生得早几年，很早搬出去独立生活。现在跟父母关系也还可以，但当初才毕业，因为没有选择正常就业，也跟家里处得很艰难。一直到我有了一点拿得出手的成绩，他们面儿上有光，才缓和下来。”我姑姑是旁观过这个过程的，微微点头称是。

却不料这一番话，听得我妈大摇其头，“我们家一直开明之极，我们什么时候有过这个阶段？我们什么时候关系不好过？”

我整个人都惊呆了，我说，“当年我跟你们处不好，一年都很少回家，很少打电话，一打电话就吵架，你也有很多抱怨，难道忘了吗？”

我妈说：“没有过呀，从来没有过呀，你为什么要这么说？我们家女儿一直很乖的呀，哪里有你说的这些事。”

这时爸爸也来加入战团，他新开辟了战场。”你说的这些，真是信口雌黄。你小的时候，我们做过这般那般，听取了你的意见；我们又做了这般那般，听取了你的意见。你居然觉得我们管了你？难道我们管你还不对了？”

我说：“首先我不觉得你们的行为，甚至出发点，有什么问题。我也非常感激你们为我做的一切。但这不能否认，我小时候，在情绪上是很不快乐的呀？更何况，我并不是要责怪你们，我只想说明，家长和小朋友的关系，是不对等的，家长养育小朋友，为她付出，同时也左右她，摆布她；小朋友没有力量去反抗，没有选择的权利，就会很不快乐；而要建立成年人之间的关系，就是要重新确立对子女的视角呀，要把她看成是真正的成年人。”

我妈彻底崩溃了，“什么？我们为你付出这么多，你还不快乐了？”

我爸说：“太荒唐了！这说的都是什么话！你们独生子女这一代人，真是太自私了！”

我……

总之，谈话在非常不友好的氛围下结束。大家异常气愤。但由于姑姑这个外人在，我们都秉持了成年人的体面，克制地互道晚安，气得不行的回家。

我都这么大了，离开家独立生活这么多年，而且这场对话，是以完全成年人的身份在跟父母谈话，父母却还是不能接受一个很简单的现实：我小时候是个不快乐的小孩。

我怀疑，在我父母心目中，他们这么好的教育方法，这么“开明“的家庭氛围，怎么可能培养出不快乐的小孩？而且她现在明明生活的这么好，怎么可以说自己小时候不快乐？她怎么可以，否定我们作为父母的所有付出？